千里东风

我生于长空 长于烈日
我翱翔于飞 从未远去
亲爱的姑娘 请不要为我哭泣

朗月照君归||南北(1~8)


*第一次搞南北啦,不喜勿喷


*纯架空朝代,各个人物(除南北)均无历史依据


*郭蒲蒲郭这篇无差别食用(在悄咪咪补一句我磕蒲郭)


*我看我一个史记性开头能吓跑多少历史不好的娃


*还有(下),也许明天发也许今天晚点再发


*最后就是@亦柳牧河  艾特一下我的好集美啦


0、

《延陵国•延陵先主传》《延陵国•延高宗传》有载:


“延陵始祖皇帝延太宗登基,改年号为'祈顺'。”


“祈顺十六年,文武星出世,蒲熠星中文状元,郭文韬中武状元,扶苏山围猎相见,世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祈顺十九年,延太祖驾崩,皇长子延高宗继位,改年号为'承宏'。”


“承宏二年,北疆小国联合,大肆进犯,郭文韬率精兵相抵。”


“承宏三年,郭文韬叛国,死于北疆。”


“承宏五年,蒲熠星建议阁,改革吏治军政,扶助民事,清君侧。”


“承宏八年,蒲熠星自刎于扶苏山风霞湖。”


1、


其实蒲熠星和郭文韬的初见,比世人流传和古书记载的,还要更具传奇色彩一点。


祈顺十六年,延太宗在扶苏山举办围猎,各大世家子弟都要参加,其中就包括名将世家的、那一年的武状元郭文韬,和从小被爹娘抛弃、跟着一位锁匠长大的状元郎蒲熠星。


其实这次围猎和以往的围猎并无大差别,可是郭文韬和蒲熠星都会参加,两位才子的相见还是让人无比期待的。


迎着湛蓝湛蓝的天,蒲熠星跟着自己在京城的好友章樊一起骑马来到扶苏山半山腰——他们已经猎到了不少猎物,就差最难以捕捉的凤翎鸟了。


这只凤翎鸟上系着皇帝亲自系上的红绸,如果能够打下来,会有不一样的彩头。


“嘘,看到了吗?”蒲熠星在风霞湖边下了马,抻了抻自己黑衣的袖子,拎着弓,小声对章樊说。


“嘶,你小点声,”章樊猫着腰,颇为嫌弃地瞥了蒲熠星一眼,“别把它吓跑了。”


谁知章樊一语成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铿锵的马蹄声,凤翎鸟受了惊,展翅欲飞。


蒲熠星心里一惊,暗骂这人也太会搅和事儿了,当即拎着弓就要追过去,谁知一转身却与另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摔了下去。


两人在泥地里翻滚了不知多少圈,“噗通”一声,双双滚进了风霞湖中。


蒲熠星在水中奋力挣扎着,手也胡乱扑腾,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愈发昏沉,正想着自己会不会要淹死,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直直将他拖出了水中——


那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五官深邃,眉清目秀,穿着一身白衣,如泼墨一般乌黑的头发上挂着绿色的树枝和草叶,就站在水中,跟他手拉着手,直愣愣地看着他。


哦,原来风霞湖的水,刚刚到他们俩的胸脯啊。


于是二人就这么站在湖中,双手紧握,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好不尴尬。


这样的尴尬一直持续到章樊拎着刚刚捕获的凤翎鸟慢慢悠悠地再转悠回来,看到湖中湿漉漉的、双手紧握的二人,就是章樊自诩见多识广,此时也是着实惊掉了下巴——


“二位这是,别样的增进感情的方法呀。”


2、


后来直到围猎结束了,蒲熠星才听章樊说,刚刚在湖中“救他一命”的那个美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郭文韬。


如果说围猎之前,蒲熠星还自以为自己要比郭文韬这样的武将更加风度翩翩,那么现在,蒲熠星只想掐着自己淹死在风霞湖中——


太丢脸了实在是。


可是晚宴他还不能不去,不能驳了皇上的面子,可是一想到还要见郭文韬,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到了晚宴时,郭文韬还是一样的儒雅,眉眼含着三分笑意,说话也是夹带着和煦的春光,包括跟蒲熠星敬酒时——就像下午滚到湖里那人不是他一样。


郭文韬翩翩行礼,抬起头时眼中笑意更甚几分,蒲熠星忙回礼,二人对视这一幕,映在当时不少宫使大臣眼中,一时传为“天作之合”似的佳话——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3、


这俩人也算是“不滚不知道,一滚吓一跳”,缘分就这样“滚”出来了。


少年人的友谊就是真么单纯。


郭文韬出生在将军世家,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妹妹,朝中根基不算太厚实,但与各大世家的联系还是有的,即使如此,他也便决定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再也无法逃脱。


蒲熠星是朝中新秀,背后的根基势力约等于零,但与江湖人士的秘密联系却较为密切,延太宗不傻,他乐得培育幼苗以制衡朝政,但却不乐意看到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所以刚刚上朝的几个月,蒲熠星自己压根儿说话都没超过十句。


朝中最大的势力团,是当朝岑斯的势力团,坊间流传的说法是,当年延太宗踏马打天下时,岑斯为他挡了一剑,延太宗心有感激,封岑斯为当朝大臣。


不过岑斯如今大腹便便,在宫外又养着好几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干儿子干女儿,几乎全国各地的青楼产业都有它的投资,说话和稀泥能力极强,很难想象是当年上过战场的将士。


岑斯的势力与郭文韬和蒲熠星的都不同,他的眼线、宦官、势力遍布了延陵国大江南北,偏偏还能瞒住过于精明的当今圣上,其手段可见一斑。对于这样老奸巨猾的臣子,只能先臣服,日后一击毙命。


可是郭文韬和蒲熠星那年刚刚二十岁啊,又上哪儿去找这么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呢?


一股热血的青年力量涌入朝廷,满脑子都是尽忠报国,将朝廷洗得干干净净,遏制腐败,抚平国殇,又有谁能想到这一亩三分地的浑水,到底有多深呢?


郭文韬和蒲熠星相逢在“彼此正少年”的年纪,同样的理想,同样的信仰,同样的志向注定他们不会再只是陌生人或点头之交。


他们每天都会在蒲熠星在京都的府邸种满桃树的院子里畅谈,一壶老窖酒,两颗时代最耀眼的星星碰撞在一起,绽开了京都夜空的漫漫苍穹。


每每说到激动时,蒲熠星就撑起来,站在高高的桃树枝上,迎着千里皓月,给郭文韬连比划带说,上到改革吏治,下到抚慰民生,近到扶忠灭奸,远到踏平北疆。


郭文韬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边听边点头,还要时刻拉蒲熠星一把以防他从树上掉下去,眼中的火苗熠熠闪动。


蒲熠星终于又坐到了树枝上,气儿还没捯顺,先拉住了郭文韬的手:


“以后你要是真的去跟北疆打了,我就在后方,替你清除能清除的一切障碍。”


“不过你一定得从边关回来啊,如果你想家了,就看着月亮吧,咱俩这么有缘,你看着月亮的时候我肯定也在看着呢。”


郭文韬被逗笑了,没有抽回手,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几分:“好呀。未来的蒲相。”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说着,郭文韬拔出了插在自己纤细却有力的腰间的一根白玉笛。


蒲熠星点点头,笑着看郭文韬吹。


笛声回荡在京都的夜空中,本应婉转悠扬的曲调中却带了些金戈铁马的悲壮意味,勾人心绪,知道郭文韬吹完,蒲熠星也是着实用了好一阵儿才缓过神来,问:


“这首曲子,叫什么呢?”


郭文韬转过头来,腼腆地笑了笑,又舔了舔嘴唇道:“自己瞎写的,还没起名儿呢。你是第一个听它的人。”


蒲熠星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刚想气沉丹田,用自己状元郎的才华把所有夸他的话都说出来时,郭文韬又说:


“不过现在,它有名字了。”


“就叫它《朗月照君归》吧。”


他们年轻,什么也不知道。


4、


祈顺十九年,延太宗病重,将圣旨秘密传给岑斯,传位给次子,也就是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登基前突发急症,卧床不起,没出七天就往生极乐,上仙界去做了一个真正的王。


没办法,延太宗醉心朝政,连后宫的佳丽的脸都没认全,只有两个儿子,二儿子没了只能大儿子上。


可是他们的大皇子殿下情况有些特殊啊,从小就被太后惯的不学无术,只知道寻欢作乐,拈花惹草,就连长相也是贼眉鼠眼,面黄肌瘦,要不是一身皇服活生生给他填了些人气儿,整个人就是多年泡在酒肉池子里的一副颓废样子,跟随时就要断气儿了似的。太后又常年体弱,整天往床上一躺连花儿都浇不动。


这倒霉情况活生生急地朝中一批精英提前谢顶,提前中年发福,也就是在这时,岑斯被封为国师,筹备大皇子的登基大典,所有上书表示反对的臣子都被贬官,更有甚者第二天直接告老还乡。


至此,朝中的有心人貌似发现了什么,像是集体约好了似的闭口缄默不言。


那年蒲熠星和郭文韬已经在朝中摸爬滚打近三年,着实已经成熟了不少,此刻也无法看着国家被交到这些人手中,接下来的上书请柬更为激烈,所来的打击也更为激烈——


有人被强加罪行削官撤职,有人被指认腐败流放远方,甚至有人被暗杀,被砍头,有的人老家中父母长亲被屠尽,有人老家祖宅被烧,郭文韬和蒲熠星还算轻的,只是连带着罚了一年的俸禄,以“不遵皇诏”为名闭门思过三月——岑斯还是没有放弃拉拢他们。


岑斯雷厉风行,朝中尸横遍野,蒲熠星和郭文韬志同道合的朋友几乎殆尽,各大世家奄奄一息,只有站在岑斯阴影下的人,依旧风光——飞蛾扑火似的牺牲,终究还是没有换得片刻光亮。


至此,二皇子终于登基,封号延高宗,改年号为“承宏”,朝中精英死伤惨重,岑斯终于一手遮天。


登基大典那天晚上,蒲熠星和郭文韬就背靠着背坐在院子里冰凉的石板地上,谁都不说话,只是一壶一壶地喝着冷酒,喝一杯浇在地上一杯,权当纪念那些连坟墓都没有的,如烟花一般的臣子。


酒坛空了三四个,蒲熠星才张嘴想说话,刚刚开口却发现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郭文韬,你说咱们还能熬到天亮吗?”


郭文韬没说话,肩膀突然剧烈地抖起来,一声压得很低的抽气声从身后传来,蒲熠星心惊不已,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郭文韬要垮了——


可是还没等回头说些什么安慰的话,郭文韬就先转身从后面抱住了他。


“别回头。”


郭文韬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传来。


“把脸转向阳光,就不会有黑暗了。”


郭文韬终究还是没有垮。


山河亘古清平无恙,人世间却已历尽沧桑,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抱住彼此了。


5、


纵使结果不尽如人意,臣子该干的活儿还是一样不能落。


他们的延高宗又不知道抽什么风,迷恋上了仙术,十天不上一回朝,又下旨要修建运河,从民间征集上来的人力物力被大大小小的官员贪取一部分,剥削百姓只能更加严重,民间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朝中大部分人都在和稀泥讨好岑斯,亦或是压根儿不作为,只有蒲熠星郭文韬几人还顶着岑斯的压力苦苦周旋支撑,也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全国上下泛起一片看似繁华至极的死气。


北疆众国像是看准了这样的形式,集体联合搞事,终于在承宏二年大肆来犯,边关告急。


郭文韬主动请命,换上戎装,带兵支援边关。


蒲熠星还记得送别时,郭文韬一身白色戎装,骑着马,街边的百姓欢送,他坐在良马上微微笑着,向旁边的人群挥着手,少年意气风发,带着必胜的笑容,剑指之地即是待征服之地。


蒲熠星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却觉得这个人,太孤独了。


于是蒲熠星慌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来不及顾周围百姓的慌忙行礼、讶异讨论亦或是啧啧赞叹,紧紧盯着郭文韬甜甜的笑容,纵使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说出来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句:


“我等你回来给我吹《朗月照君归》。”


郭文韬抿抿嘴微微低头,面颊桃花似的淡粉微红,回手扔给他一个东西。


蒲熠星抬手一攥——是那只白玉短笛。


“笛子抵给你了,”郭文韬不舍地看着他,用只有蒲熠星能听到的音量说,“从现在开始,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蒲相,等我回家。”


那天蒲熠星站在京都的城楼上,一直朝远处眺望,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即使深处黑暗,也依旧干干净净的,那个一等一的少年的背影。


纵使山河千疮百孔,万里黄沙相隔,还有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日出天亮。


蒲熠星终于低头垂眸,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对跟在身边的侍卫说:


“备点礼物吧,咱们去拜访一下岑相。”


6、


郭文韬在边关带着一群少爷兵吃了一年沙子,前两个月一直在输,后来身边有蒲熠星在江湖上的暗卫相助,又和戍边的一些老将疯了似的练兵治军,最后竟是也打了不少胜仗——起码把沦陷的城池都一座一座夺回来了。


延陵国就是延陵国,纵使治军不严日暮西山,现在的圣上再怎么败坏,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留着先帝的家底儿呢,比北疆那些王公贵族都有点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国还是物资丰厚——干耗也能耗死他们。


不过物资实在是太丰厚了,丰厚得郭文韬都有点儿傻眼——他一年前请命的时候清楚地记得岑斯的态度,其实他是想和北疆言和的,又怎么会对边关的战事这么支持?


不过如今边关的形式顾不得他分心调动京城的家族势力,边关也是有点儿左支右绌,打了这个国顾不得那个国。


而京都——


蒲熠星在大军离京那夜备了厚礼,在岑府和岑斯谈到了天亮,第二天是一同上朝觐见的。


消息一传开来全京哗然。


终于,蒲熠星还是表态,站在了岑斯身边。


民间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寄托希望于蒲熠星代表的青年党的民众终于失望,先始是骂岑斯,现在是带着蒲熠星一起骂。


最终还是忽视了被蒲熠星强行天天拉低的米价、苛捐杂税和边关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胜利,也没有人想过蒲熠星到底是怎么说服岑斯支持战争的。


愚昧无知的民众就是这样。他们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污点被瞬间放大,民间就算有不同于叫骂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吐沫星子里了。


7、


承宏三年,边关战报传来又一次大捷,北疆众国终于难抵压力,给京城传报有意谈和。


朝中又一次瞬间分成两派,仅剩的青年一派支持对北疆众国斩草除根,而岑斯一派则坚持言和,蒲熠星朝上一直沉默,没有表态,下朝后各处奔走,各处劝说青年党暂时不要用过激的方法,劝说保守党应乘胜追击。


但是这回岑斯算是下了决心,无论蒲熠星怎么说,他就只管装听不懂和稀泥。


这时,京城还是发生了一件蒲熠星算尽当前局面都没有料到的事。


他的好友章樊上血书谏言直接铲平北疆,一石激起千层浪,青年党终于爆发,民间乘胜追击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几乎压过了要求恢复人力财力的声音,每日清晨在皇城外跪拜,要求直接铲除北疆隐患。


岑斯再也抵不住来自民间和朝堂的压力,发书北疆,让郭文韬乘胜追击。蒲熠星却觉得不对,岑斯向来强势,这次怎么会这般妥协?他是真的妥协了,还是说在计划着什么?


果然,发书北疆当夜,章樊被密谏贪污受贿,查处时从家中搜出黄金百两,抄满门。


第二天上朝时,章樊就跪在他们上朝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磕头,恳请圣上开恩,放过他家中年老父母和故乡亲友。


蒲熠星从他身边经过,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磨盘下,缓缓地碾碎了。他的心在滴血,喘不上气来。


可是蒲熠星不能扶他起来,不能表示安慰,甚至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不能给他,他是踏着前辈的尸山,乘舟过同僚的血海,才缓缓走到这一步的。他背着自己的本心陪岑斯出入青楼,逢年过节给岑斯备厚礼送美人,好不易取得了岑斯的信任——


他的挚友们、知己们倒在了破晓前最后的黑暗,他不能倒下,不能退却,他得带着他们那一份,直到最后。


所以蒲熠星目不斜视地,走过了章樊的身边,就像他们从未相逢,从未相识。


所以章樊被关押入狱的那几天,蒲熠星连看都没有去看他,只是在他被绞死之前,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章樊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微笑,说:


“蒲熠星,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一起谈未来,一壶酒喝到半夜吗?”


蒲熠星站在暗处,没有说话,只能看到微微点头的动作——他害怕章樊会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更害怕身边岑斯的眼线会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章樊笑得更开心了,歪着头想了想,声音轻飘飘地补充到:“我记得那时你落泪啦。”


蒲熠星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不让呜咽声泄露出去。


随后章樊又自言自语地笑道:“你滚吧。滚吧。那个蒲熠星被你藏哪儿去了……”


蒲熠星转身就走。再迟一秒他就要疯了。


行刑时,蒲熠星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京都的百姓把臭鸡蛋和番茄往章樊身上扔,叫嚷着“不得好死”“民间如此艰难,你还有脸贪污”“怪不得支持打仗了,合着你有的是钱啊”,而章樊一直笑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蒲熠星支开了身边的眼线,又派遣暗卫尽力保住章樊还在世的亲人,随后自己颤颤巍巍地走回家。


那天晚上他就躺在以前和郭文韬一起喝酒的那块冰凉冰凉的石板地上,躺了一整晚没合眼。


终于,他在京都最后的挚友,倒在了他眼前。


8、


边关再一次转来战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捷报——边关连丢两座城池,郭文韬战败被俘。


不过暗卫传到蒲熠星手中最后的消息却不是这么说的:北疆突然反咬一口,大军压境,郭文韬带兵出城应战,城门却从里关闭,无法打开,城主弃城而逃,国军苦苦支撑三天三夜,终于力有不逮,被俘。


而那个城主,如果他没记错,是岑斯的一个远房亲戚。


蒲熠星握着那张占着血的、字迹极其潦草的线报,手指隐隐发白,眼中的杀气渐盛。


岑斯玩了一把阴的,直接把郭文韬转手送给北疆,想必已经是跟他们暗通条款过了。


郭文韬如今生死未卜,边关再次告急,消息瞬间在民间爆炸式传开,一时间边关百姓人人自危,集体南下,京城的难民瞬间多了一倍。蒲熠星这边要安抚难民,朝中又每天吵得乌烟瘴气,郭相起码一瞬间老了十岁,头发花白,一时间所有人焦头烂额。而岑参却还是照旧和稀泥,似乎还又胖了。


直到边关再次传来消息——国军屡战屡败,连退数十里,郭文韬率军叛国。


这是谁干的,蒲熠星心知肚明,他也知道郭文韬不可能叛国投敌,那他……蒲熠星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京都的流民暴动越来越激烈,老百姓们连岑斯都不管了,一天天凑在一起问候郭文韬和郭家人的祖宗——“你觉得郭文韬该死吗?只要你觉得咱们就是朋友!”


而朝中一帮人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也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群人围着老郭将军骂,老人家风霜剑戟都没能催垮的腰板儿一瞬间弯了几个度,郭氏一族瞬间雪上加霜,蒲熠星只能忽视自己对郭文韬疯了似的担忧和思念,拖着自己已经要到极限的身心拉完这个劝那个,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些人通通扇醒。


皇上诏书下来,念在郭老将军开国有功,兢兢业业,罢免官职,押解出京,子辈再不得升迁回朝。


其实蒲熠星听到这个消息是松了一口气的。郭老将军在兵部的根基还是比较厚实的,所以岑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但是阴的就保不准儿。


所以在郭氏一族乔迁出京的那一天,蒲熠星暗中派遣了所有在京都可以调动的人手暗卫,护送郭家人安全回到故乡。


街旁两边有不绝的议论声、惋惜声,还有问候不知谁家祖宗的叫骂声,民众眼里是冷漠,表情是讥讽,口中吐露的不是话语,而是寒冰利刃。蒲熠星跟在队伍的不远处送行,有些恍惚——他决心要造福的、要拯救的、要安顿的,是这些人。他们愚昧,他们无知,他们三人成虎,他们狂妄自大,他们冰冷。


我在干什么?


蒲熠星走着,想。


我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城门了。


蒲熠星塞给朝廷侍卫一些银子,表示要和郭老将军单独说说话。


郭老转过头来,强撑着一脸笑容,还没说话,蒲熠星先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他,同时在分开时从他后背上迅速摘下了什么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就是在这时,蒲熠星才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郭老,令爱这是,去了哪里?”


郭老将军还没来得及说话,呜咽声就已经从人群中蔓延开来。蒲熠星再三询问,才知道原来郭文韬的妹妹早就已经被岑斯强卖进了青楼。


他终究百密一疏。


蒲熠星觉得自己的头皮一瞬间炸开了,全身的血都冲向了心脏和头顶,心跳声咚咚打鼓似的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塞给侍卫一些钱,让他们再推半个时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令一些让暗卫找遍全京都的青楼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顺着直觉,直接往京都最大的青楼走的。


他现在完全是有执念撑着才能不倒下。


忽然,一阵叫嚷哭喊和追逐声从街上传来,蒲熠星赶忙拨开人群,向叫嚷处飞奔过去——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在围着一个小姑娘拳打脚踢,傍边一群百姓在讨论这个小姑娘为什么挨打。


“哎,你看她穿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检点的。”


“我感觉也是,要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呢,这小姑娘看着眉清目秀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唉唉唉这是干嘛呢打谁呢这是?”“你说呢,一看就是青楼里出来的……”“那肯定是该打,要不谁不得上去劝劝啊……”“诶你说这小姑娘挨打怎么不求饶呢是?”


“住手!”蒲熠星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开始吼,“当街斗殴,王法何在!”


一群围殴者还真是被这一声悲愤至极的吼声镇住了,一时间竟愣了神,蒲熠星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姑娘的身上,护住了姑娘破碎的衣物,把她拉了起来——


果真就是郭文韬的妹妹。精致的脸蛋儿上布满了泪痕和青青紫紫的痕迹,而且如果蒲熠星试着和她交流的话,就能发现她不出声的原因——她已经被毒哑了。


蒲熠星顶着眼前一片黑忍住眩晕感,正要再次开口,手中却一空——


蒲熠星心一沉,猛地一回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感激中掺杂着悲凉的目光,随后她转身飞跑,一头撞在了墙上。


刹那间鲜血飞溅,染红了碧瓦白墙。


周遭的老百姓像是受了惊一样,乌拉乌拉退出去好几米,赶紧跑了,和刚才看热闹的样子大不相同。


“诶呀你说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是呗,活着不比一切大呀……”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太可怜了……”“你说刚才咋就没有一个人帮帮她呢……”


就在那一瞬间,蒲熠星感觉到了他这辈子都很少感觉到的心灰意冷和绝望。


眼前又一阵天旋地转,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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